熔岩蛋糕的盐粒

屋檐

第二章

他们到了他的家,“歇一会吧。我也要整理画稿。”他看向她,开口。“嗯,好。”萧惜秋跟着进去。“要喝些水吗?”他问。“不,不用。”萧惜秋看见他的眼神好像不太愿意,她这是第一次正式地进来,以往都是直接在门口拿,根本见不到他人影。“我去烧水吧。”她突然就改口了。“不用勉强。”他停顿了一下,才又开口,“厨房在右手边。”

他开始在客厅收拾画稿。有几幅画散落在地上。他弯腰去捡,颇有些费劲。得半跪着才能捡到,他腰不好。数了数,总算是够了二十张的要求。他用橡皮筋卷起来,再放进圆筒里。刚装好,“这是画稿。”她从厨房出来,他就把画稿递给她。

“先歇一会?要不把画筒先放在旁边?”萧惜秋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。客厅只有一把椅子。“卧室里还有一把,我去拿。”他看了看地面,动作有些慢地把画筒靠在一旁,就要走进去。“不用了,我去吧。你不方便。”萧惜秋注意到他的动作,没注意到他的眼神,有些阴郁的眼神。萧惜秋进了卧室,她这才有时间仔细看了看卧室。床,桌子,衣柜,还有,还有一个小型的灵堂。还燃着香。她吃了一惊,上面放着的黑白照片就是那些肖像画里的女人。这个女人有种熟悉的感觉。他在家里设这个灵堂干什么?

“卧室没有吗?”卫阳见她还不出来,有些着急。她不会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吧?“来了!”萧惜秋这才搬着椅子出来。总算两个人都坐了下来。他手里还拿着温热的水杯,不过这温度暖不到人心。“你刚才都看到什么了?”卫阳有些警惕。“我看到了···我什么都没看到。”萧惜秋刚说出口就发现他的脸色不对,赶紧改了口。“那就是看到了。很幸运,你是除了我第一个进去卧室的外人。”他笑了笑,但是萧惜秋却只能感觉到阴郁。

“哦,对了,今天你在医院怎么停下了?是···”萧惜秋想要转换话题,事实上她倒是觉得和他没几句话聊。徐阳在他们这家杂志社供稿,数数也有了五六年,可是他们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。而且徐阳沉默寡言,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心事的。可他不肯说,她也没有什么立场问。“没什么。”他摇了摇头。他不想告诉任何人,他不是杀人犯的儿子,他没有父亲,“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房间里有个灵堂?”他又开口。萧惜秋不敢做出回应,脸上表情僵硬了一瞬。“那就是想了。萧惜秋,你听着,你今天什么也没看见。你可以交画稿了。”他看了看腕表,撑着拐杖站了起来。“那我,我就先走了。再见。”听见逐客令,她就立刻站起来拿起一旁的画稿,表情竟有些释然,看他也要站起来,“不用送了。你腿不方便,好好休息。”她已经开了门,逆光下的她的身影让他不禁后退几步。

腿不方便。这种话他听多了。之前在美术学院的时候,全校学生就他一个人撑着黑色的拐杖。每次年级组织写生,组织郊游,他们都会以他腿不方便的理由拒绝他。他知道,他的腿确实不好。若是走的久了,站的久了,会很痛。如果走不了路,还要麻烦别人。他总是这样理解别人的好意。直到有一次他的拐杖底下按了橡胶的底座,走起路来没有声音。他才听到了真实的事情。原来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一个小偷瘾君子。那次他已经解释了很多遍,包括学校的监控也证明了他是清白的。但是这种印象却挥之不去。他那时候抽烟,加上比较瘦,学校就开始传这样的谣言。

不过他现在已经戒烟了。那些伤害也随着时间慢慢消磨。

随着她关上了门,夕阳也被隔在门外。留给他的只是昏黄的灯光。老式的吊灯有些晃动。在地板上留下的影子有些摇摆。她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的。不会的。他安慰自己。自己隐藏得很好。光靠一个黑白照片,证明不了什么。

······

萧惜秋走了之后,卫阳就走进了另一间房间。墙上贴满了报纸。内容都是杀人魔卫城及家人的故事。有些记者偷偷跟踪了他十年。一直到他成年,他逃离了福利院,用化名徐阳进了美术学院,他才摆脱这些记者。这些记者折磨了他二十年。不过,他只想一个人呆着。杀了他们得不偿失。况且他们只是为了头版头条吧。他们心里根本没有良知。讲道理也是无用。其实一个人挺好的。他倒是没有杀他们的心思。

看着这些黑色的大标题。如果不是父亲,他也许不会成这个样子。其实比起这些记者,他更憎恨的是父亲。如果不是他,他的母亲也许还会和他说说笑笑。那些鲜活的表情,不会再有了。如同自己不会再笑。如果不是他,他会被这些记者折磨吗?

“跟踪报道:杀人犯之子卫阳近况!”“独家揭秘:二十年前杀人犯的儿子卫阳不为人知的往事。”这些黑色加粗标题让他窒息。他当时已经拿到了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,正准备回家,就看见了斜后方的记者,拿着摄像机迫不及待地抓拍。他那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,头脑一热就追了过去。他跑不快,没跑几步就摔倒了。记者听见声音,转过身来,向他走了过去。拍了很多张,“你怎么样?”记者开口。这熟悉的声音,他意识到这就是二十年前在家门口围堵他的记者的一个。“你把照片删了。”他有些生气。

“为什么?”记者又一次发问。“这是我的隐私。我可以报警你跟踪我。”他那时还天真的很,居然和他讲隐私。

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。这里的每一个字都提醒着他不堪的过去。他急切地退了出去,锁上了门。顺着门滑了下去,他坐在了地上。他盯着画板,然后扶着墙站了起来有些急切地走了过去。他挥起手杖就砸烂了那个画板。从没有一个画板能活过半个月。他又看向那两个椅子。很快,椅子倒在一旁。椅子腿已经断了。地上到处都是木屑。他喘着粗气,走进了卧室。

片刻,好像冷静了一些。他扶着柜子跪在垫子上,点了三支香,灰色的烟缓缓升起,他插进香炉。天花板的颜色有些发灰。他看见那黑白色的笑容,“为什么?为什么?为什么要离开我?为什么不逃出去?为什么?我应该被抛弃吗?”他低低开口,一直凝视着母亲的面容。黑白色的笑容并没有什么生命力。“还没被抓到。什么时候才能被抓到呢?”他整理了一下袖子,面上毫无波澜。“你不是喜欢五颜六色吗。我明天带回来。”他扶着柜子,慢慢站起来,走出房间,看着客厅的满地狼藉,他得重新买东西了。

情绪失控的惩罚就是打扫。看着一地狼藉,就觉得头痛。扫干净了地,就觉得腿疼。像往常一样吃了止痛药,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,看着墙上那些肖像画,他若有所思地勾起嘴角。看了看表,已经快十点了。他还是丝毫没有睡意。进了浴室,脱下了衣服,看着自己的右腿,从大腿根到脚踝的一道伤疤。呵呵。他要是当时没有冲出去,他要是当时不那么害怕,他要是···够了!没有这么多如果。如果一切都那么美好,没有如果。

简单地冲洗了一番,就有些头晕目眩,想来是低血糖。他好像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。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···忘记吃饭,对于他来说这是常态。

靠坐在床头,拿起母亲的照片看了又看。这是母亲生日的时候拍的。那时的笑容多么明朗,脸上还有几抹奶油,是他和父亲一起抹上去的。母亲头上还带着生日帽。笑弯了一对眼睛,真好看。不久就是母亲的忌日。在中秋节。合家团圆的日子,母亲离世,父亲逃跑。这可真是个好日子。

妈妈喜欢糕点。以前经常给他做糕点吃。他那时候认为妈妈做的糕点是最好吃的。妈妈下班回来无论再累,只要听见他的请求,都会去给他做糕点。他紧紧跟着妈妈,看着妈妈一点点地揉面、和面···

在孤儿院的时候,他自己一个人偷偷祭拜妈妈,因为他当时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,那些孩子都捉弄他,不许他祭拜,说他没有资格。就连那些老师也都对自己不好。他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偷偷哭泣。

灵台上却除了香炉之外再没有什么东西。这是惩罚。他的妈妈就是大笨蛋。连自己的命都守不住。平日里父亲的异常,她都无法感知?他们不是所谓的恩爱夫妻吗?就这么抛下他吗?妈妈喜欢吃糕点,那他就偏不让她吃到。每年连纸钱都不烧,就只是添几炷香罢了。他觉得这种惩罚够了。该添上几盘糕点和纸钱了。十几年了。也许妈妈知道自己错了吧?他淡淡一笑,放下照片。

萧惜秋拿着画稿下了楼,话说这老旧小区怎么也不知道维修啊?这里的楼梯几乎要被灰尘铺满了,楼道连个灯也没有。窗户的缝隙很小,阳光无法透进来,就好像徐阳的家一样。那个卧室的窗帘也被紧紧地关上,还有那个灵堂,让人感觉压抑、透不过气。她又想起刚才徐阳的表情,有些吓人。

“爸,今天要回老宅吗?”铃声响起,她接了电话。“好,我这就回去。”出了楼道,夕阳映在眼前,她才觉得到了人间。

······

别墅。

“爸,妈,我回来了。”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打开了门。“少爷。”仆人恭敬地向他问好,并接过他的行李箱,“老爷和夫人出去了,一会就回来。饭马上就做好了,您先休息吧。”仆人拉着行李箱就进了他的房间,然后出来。“好。吴妈,我有一大堆衣服要洗哦。”那个年轻男人笑了笑,显得有些调皮。“是,少爷。您要喝些什么吗?”被唤作吴妈的年老女仆人态度依然恭敬。

“红茶。帮我送上去吧。”他上了楼,进了房间。打开了行李箱,把要洗的衣服都放在了地上,收拾了半天,直到父母回来才收拾完。仆人把红茶端了上去,“少爷,你的红茶。”他笑着接过。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,虽然有些烫,但是是他想念的味道。

听见楼下说话的声音,“爸,妈!”他飞奔下楼,“还是这样不稳重。”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,“刚回来啊?”旁边的女人打着圆场。“嗯。我刚收拾完。爸,我这叫不稳重啊,这叫想你了。”卫城得到了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,忍不住笑了出来,终归是他的儿子啊。

“光给你爸拥抱啊,我这个妈看来没什么地位。”徐凝撇了撇嘴,“我也爱你,妈。”卫萧又给了母亲一个拥抱,“行了行了,肉麻不肉麻。”

“老爷,夫人,少爷,可以吃饭了。小姐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了。”吴妈恭敬地开口。“那丫头也不知道随了谁了,怎么这么爱工作。”卫城有点生气。“行了,一天天就知道说我们小雨。我们小雨最好了,这个年纪不拼工作,什么时候拼?”徐凝换了衣服就去洗手。“看看看,我还没说几句,这就开始护上了。”卫城指了指徐凝的背影。“爸,我也觉得小雨没错。吴妈,吃饭了!”卫萧说完就去了餐桌旁。卫城笑着摇摇头,这一对儿女啊。

“爸,您多吃点。您这一天工作辛苦了。”卫萧给父亲夹了好几筷子菜,都是卫城爱吃的。“行了行了,再放就要掉下去了。你吃你的。”卫城急忙止住他的动作。“好。”卫萧撇撇嘴,开始低头扒饭,“又没说你,你怎么还委屈上了?”卫城有点哭笑不得。“那我这出差一个月,好不容易回来,想和爸亲近,给爸夹菜,谁知道爸不喜欢。”“好好好,快给我夹菜吧。别让我儿子委屈了。”

“爸,妈,我回来了。”卫雨背着斜挎包,还提着一个公文包。公文包还很沉甸甸的。“那就快点来吃饭。”卫城放下筷子,走了过去。“不用了,爸。我不饿。”卫雨的表情很冷淡,绕过了卫城,上了二楼。“小雨,身体重要。”卫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这个女儿从小就和大家不亲,平时也不喜欢笑,一天冷冰冰的。工作时更跟女魔头一样。“好。谢谢父亲。”没想到他听见了卫雨的回答,他倒是有些受宠若惊。

卫城重新坐下拿起筷子,“小雨说不吃了。吴妈,你到时候煲个汤送上去。不吃饭不行。”“哪里来的女魔头···小雨真的不会笑的。啧啧啧。”卫萧忍不住吐槽。“你是做哥哥的,更要多担待。你爸是长辈,就算是长辈,卫城,你也不能这样说小雨。”徐凝放下筷子。卫城听了,这还是拐着弯地骂他。“妈,平时小雨也不把我这个哥放在眼里好吗?在公司经常无视我哎!”卫萧给气笑了。

“一个大男人在这打小报告,丢不丢人?赶紧吃,不吃就回房间休息去。”徐凝斜他一眼,卫萧立刻接受到怒意。饭还是得吃的。谁像卫雨不食人间烟火的?卫萧乖乖闭嘴,认真吃饭。

房间。

卫雨打开了笔记本,开始修改自己的设计图。她只是简单地冲了个澡,换了身衣服,就继续工作。对于她来说,这次的设计图尤为关键,她如果能获奖,那么她就可以打入国际市场,赢得更多机会。她的梦想就是办一场时装秀。

“书韵,这批材料到店里了吗?”手机震动,她接起电话,眼睛依然不离屏幕。“啊,姐,工厂的老板说他们的衣料被抢了。在高速路上,遇到了劫匪,把车上的衣料和钱都抢走了,司机也受伤了。”谢书韵的声音显得十分着急,“姐,他们已经报警了,可是估计查不出什么的。那段路的摄像头刚好在维修。怎么办啊?”“我这就过来。你不要急。没事的。”卫雨先安慰谢书韵,“你现在那等我。”只得又换上衣服,背上包,提着公文包和笔记本。

“小姐!”吴妈刚端着汤上楼,就看见卫雨一刻不停地下楼,是准备外出的。“吴妈,我不吃!我今天晚上不回来了。”

卫雨很快出了门,他们只看到卫雨的背影。“小雨又有什么事啊?刚回家没几分钟,又要出去了。”卫城坐在沙发上指了指。“肯定是设计上的事情。卫城,你就别管了,这是小雨的事业,放手让她好好表现。”徐凝也坐了下来,摆摆手,“吴妈,你把汤先放在厨房吧,等她回来了,再给她热热就行,你先去洗碗吧。”

“是,夫人。”吴妈答应了一声,就去忙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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